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樣煮晚飯,一家三口吃晚餐,吃完晚餐以後洗碗,一切的日子沒什麼不同,餐廳的落地窗外天色已黑,對面大樓裡每戶人家的燈都亮著,大概各有不同的故事吧?

然後我想起一個問題,關於愛的。

如果,因著時間推移,改變了性情容貌,愛情還會如恆的存在嗎?
又,即使一切不變,那虛無縹緲的東西也會永恆的存在嗎?

像靈魂一樣虛無飄渺的愛情,像月光一樣清晰,像滿月一樣引起潮汐,大概也像萬有引力,都是看不見摸不到沒有聲響但是存在的東西。


某天從陽台看出去的黃埔江黃昏

 


所有的相處,在時間過去以後只剩下一種溫暖的幸福,每天,我看著窗外,天色漸次暗下,凌晨失眠時,我看著逐漸亮起的淡藍微光天際,輪船的汽笛聲偶爾在深夜的黃埔江裡低沉纏綿的響起,我想起許多年前的那個夜裡,我坐在淡水河邊,想像著自己聽到寂寞的汽笛聲,失戀時一切都帶著失意的傷感,冰涼的夜風,帶來河水的潮氣,可是事過境遷,過了這許多年,我不知道那一夜是不是我的文字所幻想出來的幻覺,或者我曾經真的一個人獨坐在那棵河邊的大榕樹下想像著那不存在的汽笛聲。

原來有時我貪戀的是愛情的溫暖,那份愛意裡面,不一定需要實際上存在甚麼,一切都遠了也沒關係,可是那虛無飄渺的愛意,卻可以支撐這世界上很多的事情。每天晚上我躺在我的愛人懷裡,總笑得像幸福的貓,每天,我等待的就是這個安全溫暖的時刻,有個人暖暖的在身邊,氣息沉穩的睡著。

我的故事在夜裡沉睡著,偶爾醒來,然後覆滅。光光點點的海岸痕跡,凌晨兩點時海面上會有釣烏賊的漁船所發出的光亮,他們在天與海的交界線聯成一片美麗的淡藍色螢光燈火,像永遠也到不了的海上城市,這樣的景色我一輩子也就只看過一次,九七年那段時間,我常常半夜開車出去,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自己實際上想做甚麼,可是好像這樣一直握著方向盤開,穿過山脈,沿著海岸線,就可以去到最遙遠的天涯海角。

可是,每天天亮前我還是把車開回家,七點半準時起來上班,那時一天睡兩三個小時是等閒事,於是夜晚有一種魔幻的魅力,白天是清晰但是不存在的現實,這樣真實與虛無的交錯,讓我走在路上都彷彿聽到不存在的交響曲。

二十四歲的時候,我渴望戀人,我用想像描繪出他實際的樣子、他的個性、他看書的樣子,他陪在我身邊讓我身心安寧的那種感覺,他乾爽迷人的氣息,那像是不存在的戀人。

因為想像出來的愛情戀人是很難在現實裡存在的,即使以思念為骨肉。




看了海角七號關於日文情書的片段,會想起綠姊姊那些寄不出去的留在我這裡的雨天情書,而綠,卻在那一年永遠地沉睡在美國的某個游泳池裡了,那死訊傳來的很不真實,一切初遇和閒聊還有遠離就像不完整的小說片段一樣,而這本小說被流浪的旅人翻閱的太過殘舊,所以有些書頁已經缺失了。

一個人的消失,對留下的人來說,就是想說話的時候再也無法找到那個人吧?不管用古狗大神還是甚麼都無法找到那人的資料,而且即使寫了信,也沒有投遞的地址,或者有通往天國的信箱?

喜歡寫字的人,心裡一定有很多話想說,但是因為沒有出口,所以只好化成文字,綿綿密密的記錄下來,那些字或許被掩藏,或許被某一人窺見,或許放在網路上,讓不認識自己的陌生人瀏覽,就好像在酒吧裡對著陌生人訴說自己的心事一樣。然後這種寂寞索取著溫暖,索取著熨貼心底的那種溫度。

如果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理解你、傾聽你說話,那你將會變成宇宙盡頭最寂寞的那顆星星,永恆的散發著光芒,卻沒有人看見。而後來的後來,你會忘記自己是一顆星星的事實,因為你四周只有無窮無盡的黑暗,最近的光源離你也有幾千光年的距離,你看不見你自己的光亮,別人也看不見你的。然後你的光芒逐漸耗損黯淡,最終分解成隕石,在億萬年後的某天,擦過地球的天際,閃過一絲最後的光芒,然後消失不見。

那時,可能會有人看見那幾分之一秒的光芒,向你許願。

綠姊姊,你變成流星了嗎?

關於你愛的那位暖爐先生,現在幸福嗎?他還記得你嗎?是否曾看過你寫的雨天情書?知道你在捷運站的郵局裡有個私人信箱嗎?他和他的初戀女友,後來究竟如何了?那年你放開了他的手,是不是一直覺得很冷?





《海角七號》
                                以下為全片日文情書篇
轉載自【 愛護你的膝關節!


                                     ㄧ九四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友子,太陽已經完全沒入了海面
我真的已經完全看不見台灣島了
你還站在那裡等我嗎?



友子
請原諒我這個懦弱的男人
從來不敢承認我們兩人的相愛
我甚至已經忘記
我是如何迷上那個不照規定理髮
而惹得我大發雷霆的女孩了
友子
你固執不講理、愛玩愛流行
我卻如此受不住的迷戀你
只是好不容易你畢業了
我們卻戰敗了
我是戰敗國的子民
貴族的驕傲瞬間墮落為犯人的枷
我只是個窮教師
為何要揹負一個民族的罪
時代的宿命是時代的罪過
我只是個窮教師
我愛你,卻必須放棄你


第三天
該怎麼克制自己不去想你
你是南方艷陽下成長的學生
我是從飄雪的北方渡洋過海的老師
我們是這麼的不同
為何卻會如此的相愛
我懷念艷陽…我懷念熱風…
我猶有記憶你被紅蟻惹毛的樣子
我知道我不該嘲笑你
但你踩著紅蟻的樣子真美
像踩著一種奇幻的舞步
憤怒、強烈又帶著輕挑的嬉笑…
友子,我就是那時愛上你的…
多希望這時有暴風
把我淹沒在這台灣與日本間的海域
這樣我就不必為了我的懦弱負責



友子
才幾天的航行
海風所帶來的哭聲已讓我蒼老許多
我不願離開甲板,也不願睡覺
我心裡已經做好盤算
一旦讓我著陸
我將一輩子不願再看見大海
海風啊,為何總是帶來哭聲呢?
愛人哭、嫁人哭、生孩子哭
想著你未來可能的幸福我總是會哭
只是我的淚水
總是在湧出前就被海風吹乾
湧不出淚水的哭泣,讓我更蒼老了
可惡的風
可惡的月光
可惡的海


十二月的海總是帶著憤怒
我承受著恥辱和悔恨的臭味
陪同不安靜地晃盪
不明白我到底是歸鄉
還是離鄉!



傍晚,已經進入了日本海
白天我頭痛欲裂
可恨的濃霧
阻擋了我一整個白天的視線
而現在的星光真美
記得你才是中學一年級小女生時
就膽敢以天狗食月的農村傳說
來挑戰我月蝕的天文理論嗎?
再說一件不怕你挑戰的理論
你知道我們現在所看到的星光
是自幾億光年遠的星球上
所發射過來的嗎?
哇,幾億光年發射出來的光
我們現在才看到
幾億光年的台灣島和日本島
又是什麼樣子呢?
山還是山,海還是海
卻不見了人
我想再多看幾眼星空
在這什麼都善變的人世間裡
我想看一下永恆
遇見了要往台灣避冬的烏魚群
我把對你的相思寄放在其中的一隻
希望你的漁人父親可以捕獲
友子,儘管他的氣味辛酸
你也一定要嚐一口
你會明白…
我不是拋棄你,我是捨不得你
我在眾人熟睡的甲板上反覆低喃
我不是拋棄你,我是捨不得你



天亮了,但又有何關係
反正日光總是帶來濃霧
黎明前的一段恍惚
我見到了日後的你韶華已逝
日後的我髮禿眼垂
晨霧如飄雪,覆蓋了我額上的皺紋
驕陽如烈焰,焚枯了你秀髮的烏黑
你我心中最後一點餘熱完全凋零
友子…
請原諒我這身無用的軀體


海上氣溫16度
風速12節、水深97米
已經看見了幾隻海鳥
預計明天入夜前我們即將登陸
友子…
我把我在台灣的相簿都留給你
就寄放在你母親那兒
但我偷了其中一張
是你在海邊玩水的那張
照片裡的海沒風也沒雨
照片裡的你,笑得就像在天堂
不管你的未來將屬於誰
誰都配不上你
原本以為我能將美好回憶妥善打包
到頭來卻發現我能攜走的只有虛無
我真的很想妳!
啊,彩虹!
但願這彩虹的兩端
足以跨過海洋,連結我和妳


友子,我已經平安著陸
七天的航行
我終於踩上我戰後殘破的土地
可是我卻開始思念海洋
這海洋為何總是站在
希望和滅絕的兩個極端
這是我的最後一封信
待會我就會把信寄出去
這容不下愛情的海洋
至少還容得下相思吧!
友子,我的相思你一定要收到
這樣你才會原諒我一點點
我想我會把你放在我心裡一輩子
就算娶妻、生子
在人生重要的轉折點上
一定會浮現…
你提著笨重的行李逃家
在遣返的人潮中,你孤單地站著
你戴著那頂…
存了好久的錢才買來的白色針織帽
是為了讓我能在人群中發現你吧!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
你安靜不動地站著
你像七月的烈日
讓我不敢再多看你一眼
你站得如此安靜
我刻意冰涼的心,卻又頓時燃起
我傷心,又不敢讓遺憾流露
我心裡嘀咕,嘴巴卻一聲不吭
我知道,思念這庸俗的字眼
將如陽光下的黑影
我逃他追…我追他逃…
一輩子


我會假裝你忘了我
假裝你將你我的過往
像候鳥一般從記憶中遷徙
假裝你已走過寒冬迎接春天
我會假裝…
一直到自以為一切都是真的!
然後…
祝你一生永遠幸福!


有人在嗎?
有人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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